道教如何用理氣解釋所謂「道」?

 

道教大談理氣與道的關係,在宋儒理學興起之後,漢唐道教雖然也曾以理和氣去解釋「道」的含義,譬如說道是虛無自然之理,道以一氣化生萬物等等,但講得沒有宋以後那麼頻繁,提法也沒有宋以後那麼明確。宋以後道教受理學的影響,試圖對宋儒頻繁議論的理氣問題作出概括,所以這階段道教教理教義的發展,往往與理氣問題有關。從北宋開始儒家學者大講特講的理氣問題,是一個牽涉到本元論和本體論的哲學課題。從本體論上講,是要研究現象世界的共同本質,包括萬物萬象在形質和法則兩方面的同一性,形質方面的同一性概括為「氣」,法則方面的同一性概括為理;從本元論上講,是要研究理與氣的共同本原,因為理與氣是不可分割的。一方面,法則就體現由氣化生的萬物形質的運動變化之中,另一方面,萬物形質的運動變化又遵循「理」的法則,所以理與氣是包含著差異的同一。這方面的道教教理,在張嗣成的道德真經章句訓頌中頗有所闡述。
張嗣成是元代道士,嗣漢三十九代天師,他在當時曾主領龍虎山、茅山、閤皂山三山符籙,是當時南方正一道教的領袖。他的思想理論,在當時的正一道教中,具有權威性和代表性,反映出道教教理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。
「 道 」者何 ?張嗣成說:「 理與氣耳。因於無者理,著於有者氣。有此理,道所以名; 有此氣,道所以行。理常於無而神,故自然而性; 氣常於有而空,故自然而命。天地萬物無能韋者,譬諸路焉,造於此必由於此。」按照張嗣成的看法,道是理與氣的同一,也是有與無的同一。理在形質方面雖然表現為無,但它蘊含在形質之物的運化遷流中,體現為各種形質之物共同的不變質性,這個共同的不變質性便是「自然」; 也正因為理的恆常狀態是無,不施為於形質之有,所以才可見「自然」是其不變質性。氣的恆常狀態是有,但這種有的狀態是空虛不實的。這與我們現在所說的「氣體」相同,大氣雖然是一種體態,是物質存在的一種形式,但在感覺效果上卻與通常的物體不同,張嗣成所說的「氣常於有而空」,指的就是這種氣體狀況。但張嗣成卻從「有而空」的氣論中,引申出了我們談論「氣體」問題時所想不到的「微言大義」。在他看來,作為形質本元的氣「有而空」,說明氣在化生成形質之物時,並不賦予它某種特殊的必然性,也就是並不為它安排命運,所以說,由氣而化生的形質之物的必然性,只體現在符合「自然」這點上。天地萬物都不能違背理氣自然這個根本法則,這正如道路聯繫著起點和終點,有著不可移易的自然必然性,所以可將理與氣的同一,理論地概括為「道」。這並非說理與氣沒有差別,如他說:「天地之始以理言,萬物之母以氣言。」這是化解老子首章「無名天地之始,有名萬物之母」一句,如果按照事物生成從
無到有的通常原則推論,張嗣成似乎認為理與氣是「道」在不同階段的不同表現形式,理在氣先。
但他接著又說,理與氣同出一處,「『同出異名』,『又玄』,『眾玅』,皆理氣二者相為。」也就是說,老子首章所說有和為,實際上指的就是氣和理,是「道」這個同一體中的兩個方面。
進而言之,所謂「性命」,也如同理和氣一樣,也是「道」這個同一體中的兩個方面,或者直截了當地說,理氣即性命。既然性命同一於道,是以自然為根本法則的,那麼修養性命者理所當然地要以順任自然為旨歸。這樣,張嗣成就在理氣問題的基礎理論上,進而談到道教的修真修仙問題。修真修仙是性命雙修的另一種說法,張嗣成說:「修真存神,修仙養氣。」這裏所說的「存神」,意義與魏晉道教思念身內外各處神靈形象的「存神」迥然不同,而是指外忘萬物,內遺一身,在這種無絲毫牽掛的遺忘中,自我精神內足,本真性不動,「近而求之,吾身貴矣,身外者不足繫焉。即身求之,吾與身固為二,而身乃吾病矣。」自己的身體雖然比一切外物都更可貴重,但如果向自己的身體進行思考,身體與這個精神自足自在的「我」卻是兩個東西,身體不但沒有什麼可寶貴的,而且是「我」精神自足自在的累贅。張嗣成還引莊子書中南郭子綦「隱幾」忘我的故事,以曉喻這種忘身忘我的教理和精神境界,並賦詩說:「可笑幾年看影子,只今水鏡一齊忘。」
向鏡子中看自己的偶像,為他生出許多喜怒哀樂,對於覺悟的人來說是十分迷惑可笑的事。鏡子中偶像只不過是「影子」,是鏡花水月,向影子投影的「我」又何嘗不是呢? 一切都不過是幻影而已,又何苦為這些幻影勞心費力? 所以說:「學道勞心已是魔,學仙學法更如何? 誰知真學元無事,學得真時事轉多。」神仙也好,道法也罷,如果將它們當作真實的東西去研習,那麼繁雜而遠離真道的事情就多得不可奈何了。按照這條思路談「修到養氣」,張嗣成認為修仙只是「順氣」而已,如說:「天地人物內外,皆不離乎氣。氣聚則成形,氣順斯能生。所謂養生,亦順氣而已。養生之道,以其厚自奉養,乃有以傷其氣而致死矣。」因為生只是氣順任其自然本性的結果,所以養生不可不慎於動用,若動用不順任氣運的自然,便因違背自然而傷氣促死。慎於動用,順氣而自然靜定,是養生的基本原則,又必須「知其所以靜而靜之」。如何才能「知其所以靜」呢? 這就是內外兩忘,空有一貫,「非若數息呆坐,頑然以為空者。」呆坐頑空是執滯於空,因為它未明空無之理,便執著於空為定相。張嗣成這種內外兩忘而入於靜定的思想,來源於隋唐時期的「重玄之道」,也受到佛教由觀入定思想的影響。
張嗣成從理氣即道,到內外兩忘終結,可公說是受宋儒理學啟發而形成的帶有道教特色的理論,他的人生觀與理學家顯然是不同的。這種不同在他以道作為理與氣的同一體時便已奠定了邏輯前提,因為按宋明時代的普遍看法,理氣即性命,是對事物本質和必然性兩個方面概括,張嗣成將這種概括歸結於「道」,從而延伸出自然和空無這樣兩層意義。以自然解釋理與氣,是將儒學議題納入道家理論,理與氣問題中所包含的理學家的社會人生觀便被根本改變; 從內外兩忘而入於空無靜定的角度講性命,當然與理學家的性理學也有所差異。產生這些差異的地方,就顯非出道教教理教義因應時代的發展。發展有時代性,但主體是道教的。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(張裕)
 
 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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