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代黃老學怎樣演變為黃老道?
戰國末年至漢初的黃老道家學說,包括天道(宇宙論)和人道兩個方面;人道又可分為治國和治身之道。所謂「治身」之道,即有關個人如何修身處世及養生長壽的道理和方法。黃老認為天道與人事相通,治國一治身之道相同,二者皆須效法清虛無為的自然之道。概而言之,法天道,任自然,無為治國,清養生,是道家的基本思想。因此,道家學說不僅有天道觀及治國安邦、修身處世的政治倫理學,而且從一開始就包含如何養生長壽的內容。莊子書中記載某些古代方士導引行氣的養生術,淮南子一書中也涉及許多尋求長生久視的內容。從馬王堆漢墓中出土的漢初文獻,既有黃老帛書這樣的政論著作,也有許多關於醫藥養生的書畫。如卻穀食氣方、導引圖、養生方、雜療方、十問、合陰陽、天下至道談等等。漢書‧藝文志著錄的漢代醫藥、房中、神仙家著作,也有不少託名為黃帝所作。
學術思想的發展,必須適應社會現實的需要,特別是統治者的需要。戰國秦漢之際,中國大一統的封建帝國逐漸確立。這時統治者所最關心的有兩件大事:一是如何安定國家,鞏固其封建專制統治;二是如何延長自己的壽命,並且有子孫嗣續,以保證其統治的延續。黃老學說正是為了適應這一現實需要,本著天人合一、國身相同的觀點,應用天道自然無為的法則來論述治國與養生之道,尋求能使國家太平長治、個人長生久壽的方法。實際上,不止是道家的黃老學,而且秦漢時期的儒家學說,也包括著治國與養生兩方面的內容。
但是,西漢初期的黃老之學,比較偏重於探討安邦治國的道理理。至漢武帝親政之後,「罷黜百家,獨尊儒術」,以儒家經學指導治國。黃老派的政治學說不再時興,而以個人怡神養生為主旨的黃老學說卻繼續發展。特別是在漢武帝迷信神仙方士、漢代社會追求長生成仙風氣盛行的背景下,更促使黃老養生學與神仙方術結合起來。到了東漢,黃老學已演變為偏重個人養生成仙的學說。東漢初學者王充在論衡‧道虛篇中說:「世或以老子之道為可以度世,恬淡無欲,養精愛氣。」後漢書‧矯慎傳載吳蒼致矯慎的書信中說:「蓋聞黃老之言,乘虛入冥,藏身遠遯;亦有理國養人,施於為政。」可見東漢人認為黃老學的主旨是養生成仙,政治學說只是其次要內容。大約在東漢時成書的老子河上公章句,就偏重以清靜養生思想來註解老子。書中認為老子所說的道可分為兩種:常道, 即自然長生之道;可道,是經術政教之道。當然,自然長生之道才是根本。該書中講了許多黃老家養生的方術,如除情去欲,保養精氣,呼吸綿綿(氣功術)等等,重視精、氣、神的保養。
東漢統治者中, 有不少人喜好黃老養生術。甚至有人以黃帝、 老子作為崇拜的偶像,禱祠求福。據後漢書記載,漢明帝時,楚王劉英喜好黃老,學為浮屠,齋戒祭祀」,把老子當作佛祖一樣的神靈來祭祀。漢桓帝時,益州太守王阜撰寫老子聖母碑,宣稱:「老子者,道也。乃生於無形之先,起於太初之前,行於太素之元,浮遊六虛,出入幽冥,觀混合之未別,窺清濁之未分。」就是說,老子生於天地開辟之前,與世界萬物的本源道是同為一體的。東漢延熹八年(一六五),桓帝兩次派使者去陳國苦縣祭祀老子,欲求成仙。大臣邊韶撰老子銘記述其事。文中神化老子,宣稱:「老子離合於沌之際,與三光為始終,觀天作讖,升降斗星,隨日九變,與時消息……道成仙化,蟬蛻度世。自羲農以來,世為聖者作師」。次年,桓帝又用祭天的隆重禮儀,於濯龍宮中親自祭祀老子。大約在此時出現的老子變化經文,宣稱老子行乎古昔,變化其神,託胎於李母腹中,孕育七十二年乃降生楚國。老子生有異相,「顏有三五大理,日角月懸,鼻有雙柱,耳有三門,足蹈二羊,手把天關。」又說老子「隨世沈浮,退則養精,進則為帝王之師。」自三皇五帝、夏商周楚以至秦漢時代老子多次變化名號,降生人世,為帝王之師。這樣就把老子本人完全神化,變成了生化天地萬物,並且經常降世傳教的最高神靈。
由於統治者的提倡,黃老學東漢再次興盛起來。但這時的黃老學,已與西漢初年大異其趣。黃老學與神仙方術和宗教迷信結合,逐漸被神祕化、宗教化,終於在東漢中期以後孕育出中國的民族宗教----道教。道教繼承和改造了道家的理論,以道為最高信仰,以奉道守戒,修仙得道為修持目標。老子作為道的化身,被道教徒奉為教祖。因此,道教與道家學派,在思想淵源上確有密切的關係。但是二者又畢竟有所不同,道教作為一種宗教,不僅有一套系統的教義理論,而且還有其特殊的宗教活動儀式、收派組織、科戒制度和宮觀建築。這種有組織的道教,形成於東漢中期以後。道教信仰的來源雜而多端,除上述黃老學說及神仙方術之外,還吸收了中國古原始宗教和民間的巫術鬼神信仰。原始巫術和鬼神崇拜是通行於世界各民族上古時代的文化,中國也不例外。自古以中國便有專門交通鬼神的巫覡,他們借助卜筮方術占驗神意,預告禍福,並且用齋戒獻祭、禮拜讚頌、祈禱誦咒等宗教儀式降神驅鬼,治病禳災。在殷周時代,巫是國家重要官員,國王處理大小政事都需由巫師占問神意,祭祀神靈是國家最重要的政治和文化活動。所謂「國之大事,惟祀與戎。」春秋戰國以來,隨著封建宗法制度崩潰和諸子百家之學興起,中國文化逐漸擺脫原始巫術時代,原始巫術活動和鬼神祭祀在民間仍很盛行,官方稱之隱「淫祀」,常明令禁止。但巫女神漢仍繼續在民間鼓舞祀神, 以符水禁咒為人治病祈福。漢代道教最初起於民間,因此對民間的巫術祀神多有吸收。早期五斗米道就有明顯的民間原始宗教色彩,因此常被官方斥為鬼道、妖道。後來的道教符籙道派,也一直保留符水禁咒、祀神上章等民間巫術痕跡。因此道教與儒家相比,有更貼近下層普通民眾文化活動的特點。